二女由此师事生，坐为抓背，卧为按股，不惟不敢侮，争媚之。逾月，小谢书居然端好，生偶赞之，秋容大惭，粉黛淫淫 [37] ，泪痕如线。生百端慰解之 [38] ，乃已。因教之读，颖悟非常，指示一过，无再问者。与生竞读，常至终夜。小谢又引其弟三郎来，拜生门下。年十五六，姿容秀美，以金如意一钩为贽 [39] 。生令与秋容执一经 [40] ，满堂咿唔，生于此设鬼帐焉 [41] 。部郎闻之喜，以时给其薪水。积数月，秋容与三郎皆能诗，时相酬唱。小谢阴嘱勿教秋容，生诺之；秋容阴嘱勿教小谢，生亦诺之。一日，生将赴试，二女涕泪持别。三郎曰：“此行可以托疾免。不然，恐履不吉 [42] 。”生以告疾为辱，遂行。[37] 粉黛淫淫：脸上搽的粉和眉上涂的黛，随着泪水流下。黛，古时女子描眉用的青黑色颜料。淫淫，水流貌。

[38] 百端：多种多样，千方百计。贽（zhì）：晋见的礼物。

[40] 执一经：学习一种经书。执，持。设鬼帐：犹言教鬼学生。设帐，教授生徒。《后汉书·马融传》：“（融）常坐高堂，施绛纱帐，前授生徒，后列女乐，弟子以次相传，鲜有入其室者。”

[42] 恐履不吉：恐蹈凶险。履，践。两个女孩从此拜陶生为师，坐着时给他搔背，躺下时为他捶腿，不但不敢侮慢，还争相讨他欢心。过了一个月，小谢的字居然能写得端正好看，陶生偶尔赞扬她，秋容听了大为惭愧，脸上的粉黛和着眼泪而下，泪痕如线。陶生百般宽慰劝解，这才好了。陶生就教她们读书，她们聪明异常，指点一遍，不会再问第二遍。她们和陶生比赛读书，时常读一个通宵。小谢又将她弟弟三郎引见来，拜在陶生门下。三郎年纪十五六岁，容貌秀美，以一钩金如意作为拜师之礼。陶生令他与秋容共同学习一种经书，满堂响起“咿咿呀呀”的读书声，陶生竟然在这里开办了一所鬼学。姜部郎听说很高兴，按时给陶生送来柴米。过了几个月，秋容与三郎都能作诗了，时常互相酬唱。小谢背地里嘱咐陶生不要教秋容，陶生答应了；秋容背地里嘱咐陶生不要教小谢，陶生也答应了。一天，陶生要去赶考，两个女孩流泪送他上路。三郎说：“这次应考可以推托生病不去。不然的话，恐怕遇到凶险。”陶生认为托病不去是耻辱，就上路了。

先是，生好以诗词讥切时事，获罪于邑贵介 [43] ，日思中伤之。阴赂学使，诬以行简 [44] ，淹禁狱中。资斧绝，乞食于囚人，自分已无生理。忽一人飘忽而入，则秋容也。以馔具馈生，相向悲咽，曰：“三郎虑君不吉，今果不谬。三郎与妾同来，赴院申理矣 [45] 。”数语而出，人不之睹。越日，部院出 [46] ，三郎遮道声屈 [47] ，收之。秋容入狱报生，返身往侦之，三日不返。生愁饿无聊，度一日如年岁。忽小谢至，怆惋欲绝 [48] ，言：“秋容归，经由城隍祠，被西廊黑判强摄去，逼充御媵 [49] 。秋容不屈，今亦幽囚。妾驰百里，奔波颇殆，至北郭，被老棘刺吾足心 [50] ，痛彻骨髓，恐不能再至矣。”因示之足，血殷凌波焉 [51] 。出金三两，跛踦而没 [52] 。部院勘三郎，素非瓜葛，无端代控，将杖之，扑地遂灭，异之。览其状，情词悲侧。提生面鞫，问：“三郎何人？”生伪为不知。部院悟其冤，释之。[43] 贵介：尊贵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