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然而也不是凭空去致知，致知是在实事上去格。如果心意在于为善，那就落实在行善的事上；如果心意在于除恶上，就要落实在除恶的事上。去恶固然是把不端正的心思改作端正的心思，那为善就是使不善归正了，也就是纠正不正使其正确。这样，我们的良知就不会被私欲遮盖了，就可以达到最高境界了，而意的发动，便是好善去恶，这就没有不诚了。因此，诚意功夫实际可以下手的地方在格物。像这样格物，人人都可以做到，孟子讲‘人人都可以成为尧舜’的道理也正在于此。”

先生曰：“众人只说格物要依晦翁者，何曾把他的说去用？我着实曾用来。初年与钱友同论做圣贤要格天下之物，如今安得这等大的力量？因指亭前竹子，令去格看。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，竭其心思，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。当初说他这是精力不足，某因自去穷格，早夜不得其理，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。遂相与叹圣贤是做不得的，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。及在夷中三年，颇见得此意思，乃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，其格物之功，只在身心上做。决然以圣人为人人可到，便自有担当了。这里意思，却要说与诸公知道。”

所晦翁：即朱熹，字晦庵，徽州婺源人，我国宋代著名的理学家。

先生说：“众人只说格物要按照朱熹的说法，有谁曾把他的话付诸实践过？我却着实实践过。当初我和姓钱的朋友谈论说做圣贤要格天下万物，现在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量？我就指着亭前的竹子，让他去格。他从早到晚去推究竹子的道理，竭尽心思一直到第三天就积劳成疾。当时我说他是精力不足，就亲自前去格竹子的道理，从早到晚都没有弄明白，到第七天，也积劳成疾。就相互叹息圣贤是做不得的，因为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格物。等到在贵州龙场的三年，才颇有心得，知道天下之物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格的，格物的功夫，只是在身心上做就行。果断地认为圣人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，便有了担当圣人的使命感。这其中的道理，我要说给你们知道。”

门人有言，邵端峰论童子不能格物，只教以洒扫应对之说。

先生曰：“洒扫应对，就是一件物。童子良知只到此，便教去洒扫应对，就是致他这一点良知了。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长者，此亦是他良知处，故虽嬉戏中，见了先生长者便去作揖恭敬，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师长之良知了。童子自有童子的格物致知。”

又曰：“我这里言格物，自童子以至圣人皆是此等功夫，但圣人格物，便更熟得些子，不消费力。如此格物，虽卖柴人亦是做得，虽公卿大夫以至天子，皆是如此做。”

学生中有人说，邵端峰谈论儿童不能格物，只能教一些洒扫应对的道理。

先生说：“洒扫应对本来就是一件事情。儿童的良知只达到这种程度，教他们洒扫应对，这就是致他们这一点的良知。再比如儿童知道尊敬老师和长者，这也是他们的良知的表现了，所以即使是在嬉戏打闹时见到了老师长者，也会上前敬礼问好，这就是他能格物而求得尊敬师长的道理了。儿童有儿童的格物致知。”

先生又说：“我这里说的格物，从儿童乃至圣人都是同样的功夫，但是圣人格物，显然更熟练些，不需要耗费太大力气。这样格物，即使是卖柴的人也能做到，即使是公卿大夫乃至皇帝，也都是这样做的。”

一〇九

或疑知行不合一，以“知之匪艰”者二句为问。

先生曰：“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，只是不能致那良知，便是‘知之匪艰，行之惟艰’。”